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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音乐如何迎来更美的“春天”

2019-04-28
  本周日,为期21天的第36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即将闭幕。
  作为新中国历史最悠久的音乐节,“上海之春”却总是与“新”较劲:推新人演新作,把原创之风吹入观众的耳朵;创新演出形式,助中国故事随音符跃向世界;开拓全新舞台,让艺术贴近人们的生活日常。
  在“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艺委会主任许舒亚看来,只要守住传统,不断创新,年近60岁“高龄”的“上海之春”依旧年轻、依旧充满活力。
  许舒亚
  出生于吉林省长春市,1983年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作曲指挥系并留校任教。1989年获得巴黎高等师范音乐学院作曲硕士学位,1994年获得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作曲博士学位。上海音乐家协会主席,“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艺术委员会主任,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上海音乐学院作曲教授和电子音乐作曲教授、博士生导师。
  ■本报记者 吴越
  为什么是“上海之春”?为什么是上海?
  解放周末:4月8日,“上海之春”在红色经典旋律中拉开了帷幕,全场齐声合唱《我和我的祖国》的场面感动了许多人。长期以来,开幕音乐会都是音乐节中最受瞩目的焦点,今年的“上海之春”想通过这场开幕音乐会传递出怎样的情感和思考?
  许舒亚: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我们觉得,一个城市的音乐节有责任记录时代的发展,用乐曲和歌声纪念和庆祝重要的时刻和节点。
  所以,今年“上海之春”开幕的音乐会,我们选择了“我和我的祖国”为主题,从历届“上海之春”曲目中精心遴选了一批红色经典。音乐会聚焦新中国成立以来上海音乐发展过程中最重要和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包括作曲家吕其明创作的《红旗颂》、丁善德的《长征交响曲》、朱践耳的《英雄的诗篇》《唱支山歌给党听》、瞿维的《人民英雄纪念碑》、陆在易的《祖国,慈祥的母亲》等等。
  解放周末:本周日的“上海之春”闭幕式,又会以怎样的主题与开幕主题首尾呼应?
  许舒亚:今年的闭幕音乐会主题是纪念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诞生60周年。正是在60年前的5月27日,何占豪、陈钢作曲的《梁祝》在“上海音乐舞蹈汇演”中首演,当时只有18岁的俞丽拿以小提琴独奏的身份亮相兰心大戏院。这部小提琴协奏曲不仅当时就引起了轰动,更是流传至今,被全世界音乐爱好者广为传颂。它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成为在全世界演出最多的中国管弦乐曲,一共获得了5次金唱片与白金唱片奖。
  因为《梁祝》的成功,“上海音乐舞蹈汇演”也备受外界好评。时任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的丁善德萌发了一个想法——效仿欧洲“布拉格之春”音乐节,办一个上海的音乐节。1960年,“上海之春”正式命名。正是因为“上海之春”与《梁祝》的这段渊源,我们今天纪念《梁祝》,也是在纪念并弘扬“上海之春”力推新人新作的光荣传统。
  解放周末:有人说,半个世纪以来,几乎没有一个上海音乐家的成长能绕过“上海之春”。这个音乐节品牌见证了一批优秀艺术家从新人成为大咖,一批作品从新作变成经典。在培养和扶持新人方面,“上海之春”的优势在哪里?
  许舒亚:作为新中国历史最为悠久的音乐舞蹈节,“上海之春”先后打造了《红旗颂》《梁祝》《白毛女》等大批经典作品,培养了朱践耳、吕其明、何占豪、陈钢、俞丽拿、闵惠芬等众多音乐大师和当代音乐舞蹈界的名家名人。
  为什么是“上海之春”?为什么是上海?回顾历史可以发现,“上海之春”创办的时期,上海就是引领着整个中国的文化艺术发展的城市,许多优秀的音乐家、作曲家、演唱家都聚集在上海,创作出来的曲目能够第一时间通过这个平台进行传播。在那个年代,在上海一炮打响的作品很快就会被大半个中国所传闻和称赞。随着时代的发展,“上海之春”始终把力推新人新作作为首要工作,而这些作品也成了音乐节的活力源泉。
  把人推出去,把作品保住
  解放周末:欧洲不少国家都有历史悠久的音乐节,举办经验也较为丰富。它们是怎样看待演绎经典和推广新人新作的关系的?对城市音乐节来说,创新意味着什么?
  许舒亚:在英国、法国、德国、荷兰等欧洲国家,文化部门都会给予乐团和剧院经费资助。
  我曾经在法国学习、工作多年。以法国为例,凡是获得国家级或是地区级财政资助的交响乐团,在音乐节这样的场合演出时,演奏曲目必须有10%是当代作品。换句话说,乐团不能总是演奏德彪西、拉威尔的古典名作,还要肩负起推动仍然在世的当代音乐家的作品的责任。如果乐团不那么做,相应部分的经费就会被取消。如果是中小型室内乐团的演出,演奏当代作品的比例更高。
  更重要的是,除了演奏那些有威望的大家和享誉业界的名家的作品之外,法国许多乐团还会在音乐节演出中演绎年轻作曲家的作品,为他们“开路”。从这一点上看,他们的想法和“上海之春”是一致的。一部作品的成熟离不开专业平台的推广。正是在推动的过程中,艺术家才有机会不断地调整自己的作品,促使自己成熟起来。
  在法国的许多音乐节、艺术节上,不仅能看到经典歌剧,还能不断看到新创作的歌剧。这是因为歌剧院每年会有计划地进行委约创作。事实上,从上世纪60年代起到现在,法国一直延续着这样的政策。他们认为,要保证整个国家的艺术的持续健康发展,政府和音乐节庆平台必须要有意识地进行推动,不能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对当代音乐来说,这样的扶持极为重要,因为它相对古典音乐来说更加新鲜、新潮,听众基数更少,“火种”的延续更需要贴心的呵护。
  解放周末:一部新作品能够留存下来、流传开来,往往需要时间的检验和成全。艺术节在给予作品首演机会之外,是否还能为它们的扬帆起航提供一些帮助?
  许舒亚:再优秀的作品,也不可能指望演出一次之后就能被人们记住。在一部作品成为经典之前,往往要经过千锤百炼,或是由无数指挥家、演奏家进行演绎,或是在不同的场合被播放。只有经受人们的检阅和评判,经历了这个过程,才可能被越来越多的人熟记于心。
  “上海之春”举办至今,始终坚持推广新人新作,同时还坚持有逻辑地持续推介优秀作品,隔一两年就挑选其中的优秀作品进行重演,从而使之获得更多亮相机会。把人推出去,把作品保住,这是我们要守住的传统。
  当然,我们也要意识到,今天早就和贝多芬的时代不一样了。那时,一部作品要流传开来,只能靠演出。但今天的传播手段更加多样,在推广上也要充分利用。
  解放周末:这些年,委约模式在国内乐团逐渐推广,音乐节上也能聆听到许多最新的委约作品。这是否代表了一种趋势?
  许舒亚:是的。委约就好比给一棵嫩苗施肥,给其增加营养,促使它茁壮成长。从莫扎特到贝多芬,从马勒到斯特拉文斯基,许许多多的新作都由委约模式催生而出。西方各大乐团、各个文化机构都把委约作为推动创作发展的一个重要手段。我们国家这些年来在乐团逐渐推广委约模式,也是在给这个时代的艺术家们创造更多机会,帮助他们创作出代表新文化、引领新走向的作品。
  正是通过委约模式,更多具有本民族本国特色的音乐得以亮相音乐节舞台。如果只演奏西方经典曲目,那我们的音乐节和外国的音乐节有什么区别?事实上,每个国家的乐团都会对自己国家作曲家的作品有所侧重,比如巴黎管弦乐团被认为是世界上演奏柏辽兹作品最出色的乐团,而柏林爱乐乐团最擅长演奏德奥系作曲家的作品。在国际音乐比赛中,我们也可以看到那些年轻的钢琴家、小提琴家都会有意识地演奏自己民族的曲目。助推本国本民族的文化发展,是艺术团体和艺术家的使命所在,也是艺术节组织者、经营者的使命所在。
  外国音乐家学“中国功夫”
  解放周末:从最初的邀请国外名团大师来沪演出,到请国外乐团演奏短篇幅的中国曲目,再到由国外乐团演奏中国音乐作品专场……近年来,“上海之春”的国际音乐交流之路越来越宽阔。在日益频繁的“请进来”和“走出去”中,有哪些是需要注意的?
  许舒亚:“请进来”其实是为了“走出去”。引进世界一流的乐团和剧目,最终目的是要把我们民族的音乐创作和表演推向更高水平,让世界听到更多中国声音。“请进来”之后没有交流,演完就走,那我们就还停留在只当观众的地步,对推动进步来说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这些年来,“请进来”的内涵也逐渐丰富,已经不满足于只是把国外名团名家请到上海来演奏西方经典曲目,或是在西方古典音乐之余再“点缀”一首华裔作曲家的曲目。
  今年,“上海之春”有了新的突破,由“请进来”的南欧实力乐团——塞尔维亚广播交响乐团奉献了一场中国音乐专场,演奏了5位本土作曲家创作的中华创世神话主题曲目。这5首作品在去年“上海之春”开幕式上首演,今年由外国交响乐团再次演绎,既符合我们持续推介新作的初衷,又在演出中迸出新火花,给观众带来了新感觉。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同时有来自塞尔维亚、德国和意大利的3个交响乐团主动要求参加“上海之春”。每个团队近百人,在待遇条件上都作出了非常大的让步,积极主动地找到我们组委会,表达了来沪演出的愿望。由于档期的原因,最后敲定的是塞尔维亚的乐团。
  解放周末:音乐没有国界,但对外国音乐家来说,要演奏中华创世神话主题的音乐是否存在一定困难?《盘古开天》《愚公移山》等音乐作品背后的故事和精神是如何传递给他们的?
  许舒亚:塞尔维亚广播交响乐团非常认真,演出开始前两个月,我们把谱子寄过去,他们就开始排练。抵达中国之后,又在组委会人员和作曲家在场的情况下进行排练。
  组委会人员与他们交流故事的内容、背景,和背后所体现的我们民族的精神品质。比如《盘古开天》中盘古劈开混沌、自此宇宙间有了天地之分的壮丽想象,《精卫填海》中展现的中华民族数千年不屈不挠的生存斗争精神,《愚公移山》中面对困境不畏艰险、积极乐观的品质,《牛郎织女》展现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作曲家则在乐谱标记的基础上,和他们一起对演奏技法和细节处理进行确认。
  令我们颇为感动的是,乐团指挥博洋·苏季奇还准备了一个惊喜——在返场的时候指挥演奏了《我的祖国》,并且用中文演唱了人们耳熟能详的那句“一条大河波浪宽”,让现场气氛更加活跃。演奏中国曲,学唱中国歌,很高兴我们的城市音乐氛围把塞尔维亚广播交响乐团吸引到了上海,这也让我们对上海国际音乐文化交流的前景更有信心。
  解放周末:练会了“中国功夫”之后,未来他们是否会把这些音乐带回自己国家甚至到其他国家进行演奏?
  许舒亚:交流中我们也提出了这样的期望。在上海演出之后,我们希望今后在其他国家的音乐节、艺术节舞台上,如果有关于中国文化主题的演出,他们也能“亮”出这一身本领,通过他们的演奏让我们的音乐一步步走得更远,进一步推动中国融入世界,也有助于世界更好地了解当代中国。
  让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邂逅音乐
  解放周末:“上海之春”陪伴这座城市已经近60年了,它对这座城市的音乐文化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许舒亚:每个国家的文化底蕴和文化基础是不一样的。在西方很多国家,歌剧有着悠久的历史,而在我们国家,它就是一个舶来品,国内听众更熟悉的是古老的京剧、昆曲以及各个地方剧种。
  自从1960年“上海之春”音乐节创办之后,源于西方的交响乐、协奏曲、歌剧和音乐剧得到了大量的介绍和推广,培养了大批观众。发展至今,音乐节举办的交响音乐会现场之火爆、观众欣赏水平和欣赏素养的提高,都证明了这个音乐品牌对城市音乐文化的贡献。这也让我们的想法更加坚定——“上海之春”要对城市音乐文化起到引领作用,而不是一味迎合。
  解放周末:相比过去,上海目前的文化活动日益丰富,看演出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娱乐休闲活动。在这种情况下,音乐节如何持续吸引市民参与?
  许舒亚:平时的演出节目一个个较为零散,如果不是密切关注演出信息的观众很可能会错过。而音乐节把各类音乐演出集中推出,人们可以把喜欢的节目“一网打尽”。对于一些优秀作品,音乐节还会一推再推,如果错过了,之后还有机会补上。在票价方面,平时的大牌演出可能价格偏高,而音乐节推出了很多低价公益票,确保每个场次都有,不让普通观众因为价格而感到压力,错过心仪的节目。
  解放周末:作为城市音乐节,“上海之春”并不“高冷”,这些年来还把触角伸向各区以及商圈、楼宇、学校,越来越接地气。这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许舒亚:音乐有不同的表现方式,音乐节作为大众的节日,不能只有“高大上”的交响乐,同样也要有普通人接触得到的、喜闻乐见的音乐形式。国外许多音乐节举办期间,整个城市都成了舞台,无论是在剧院还是街头,都能感受到音乐带来的快乐。
  比方说,上海是一座人口众多、地铁特别发达的城市,地铁里来来往往的人流量非常大。“地铁音乐角”的设立就是为了让更多人共享音乐的春天。在商圈和楼宇的音乐演出也是音乐节的“主动出击”,人们不用专门抽时间去音乐厅、大剧院,而是让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邂逅音乐,也让大家对这座城市有了一份难忘的回忆和别样的情感。
  上海音乐学院、上海师范大学、上海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同济大学这几所高校,也纷纷开放校园,以“艺术展示周”的形式邀请全民参与。走进校园听一场音乐会、观摩一次排练、上一堂大师课,对孩子来说也许能在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对成年人来说,也能体验到专业音乐教育的魅力。
  解放周末:如今,上海的少儿艺术教育也如火如荼。您怎么看?
  许舒亚:上海的国际化程度、对新事物的包容度和接受度,以及观众的成熟度,为这座城市的艺术教育提供了很好的土壤。和其他教育一样,艺术教育也应该从儿童抓起。今年的“上海之春”也有意识地打造儿童剧、少儿音乐专场演出,为亲子艺术时光提供更多选项。希望在这些专为儿童打造的活动中,孩子们能够认识音乐、培养对音乐的欣赏和兴趣,从而把它作为伴随自己一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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