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识五线谱的,但我喜欢听音乐。尤其乡间的交响乐。
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听交响乐了。家里养着一群鸡、鸭、鹅,早上就能听到,鸡的“咯咯咯”和“咕咕咕”,鸭子的“嘎嘎嘎”,还有大鹅的“啊呦”和“该呀”……是非常好听的交响乐,这个时候还有可能有狗的“汪汪汪”、老牛的“哞~”和小牛的“妈~”。
长大后看到一首元代的名为《余杭四月》的诗,头两句是“四月余杭道,一晴生意繁”,“生意"是生机的意思,我觉得形容那时候的交响乐再恰切不过了。在那些吵吵嚷嚷的声响里,儿时的我听出了满满的意趣。
这些声音里我是怕“啊呦”和“该呀”的。这是我家大公鹅发出的王者的声音。母亲善长养家禽和牲畜,其中鹅养得尤其好。她养的母鹅下蛋开始得早,结束得晚,她养的公鹅尤其威武。这“啊呦”和“该呀”就是她养的公鹅发出的叫声。公鹅有守护领地、护卫母鹅的庄严使命,警戒心特别强。他对陌生人和小孩子尤其凶恶。我虽然经常坐在窗台上欣赏他那雄赳赳气昂昂的高傲样,但从未想过他昂首阔步时对我这个他的主人最宠爱的女儿竟然是蔑视的态度。
我每次去上厕所,都需要路过他的领地,这个时候他就会“啊呦,啊呦,啊呦……”地叫个不停,然后将脖子伸长,贴着地面,迅速向我冲来,有时候翅膀还是打开的,像一架快速滑行的飞机,当他要攻击人的时候往往是静默的,他深谙狠狗不叫的道理,也懂得先礼后兵,已经“啊呦”示警过了,你居然还入侵,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是有经验的,虽然手里有棍,但每次心里都慌,胡乱地挥舞,草草地上完厕所,赶紧逃之夭夭。大多数时候我都是成功的。也闹出了笑话,母亲听我大喊大叫,出来一看,那只大公鹅正叼住了她老闺女的后衣襟,鹅向后拉,人向前挣,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力量的平衡,周围一群母鹅正给她们的丈夫“嘎嘎嘎……”的助阵呢。
很多时候在我家屋檐下筑巢的燕子和麻雀也会来掺合一脚,在房檐下叽叽喳喳,“叭叭(读为二声)”地叫个不停。
家禽的声音离家远一点就听不到了,但是牛马和驴子的声音离得很远都能听到。村子西头姓张的一户人家养了好几匹马,嘶鸣声经常能传到我家来,村子西面的东面一点,老王家养过一头驴,这头驴非常爱叫,经常发出“嗯昂嗯昂……”的声音,村里的很多小孩子都跟着学,此起彼伏的人和驴的“嗯昂嗯昂……”形成特别滑稽的变奏。小牛犊如果找不到妈妈就会“妈~妈~……”地一直叫,如果它们的母亲听到了就会“眸~哞~……”地回应,每次这样带着恐慌的寻找都是成功的。
我最喜欢听和模仿的声音不是鸡鸭鹅狗牛马驴的声音,是我们村子里豆腐官卖豆腐时叫卖的声音。他用手推车推着一车豆腐,豆腐用盘子装着,用布盖着,热气腾腾的,他一边推车一边在那吆喝:“大~豆~佛~”,每一个都拉得很长,到最后一个“腐”字时,他发成了“佛”的音,还要拐几个弯。他从村子中间的家里走到村子西头,再绕过这条街从下一条街走到村子东头,然后再绕回这条街走回家,这样一圈基本豆腐就卖光了。我那时候虽然不爱吃豆腐,但总是细心听,学得也像模像样,练就了腹腔、胸腔和嗓子共同发声的本领。
傍晚时候,有一种音乐特别动听,就是“回家吃饭啦~”的呼唤声。不同的母亲声调高低不同,腔调不同,不同的孩子回应的“哎~”也不一样,伴着袅袅炊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暖。
静悄悄的夜晚也有音乐,这个时候你能听到风的声音,雨的声音,小虫子和小耗子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家是用纸糊的棚,夜里就会有小老鼠在棚顶跑来跑去,我那时总担心它们会把纸踩坏,掉下来,然而并没有。我们家的炕靠着南面,北面靠墙的地方垛着一年的收成——很多稻子。老鼠把北墙挖出很多洞,直接在我家的宅地基安家,偷偷地分享我们地收成,我总能听见它们嗑袋子和木板的声音。这些声音时间长了成了上好的催眠曲。
乡间里的音乐还有农闲时节树下乘凉的男人们的唠嗑声,那里八成有乡野的笑话和质朴的智慧;还有妇女们一边聊天一边做活时的缝纫机的滚动声,那里经常有张家长李家短和关于桃色事件的窃窃私语,也有老人坐在门口石头上磕烟袋锅子的声音,那里有偶尔苍老的叹息和长久的静默。
铁锹和锄头在庭院里碰撞的声音,石磙子压豆子时的声音,嗒嗒的马蹄声,马脖子上的金色铃铛的叮铃铃的声音,房檐上滴下来的水砸在水缸和石头上的声音,暴雨过后沟渠流水的声音,落叶的声音,雪压断枝条的声音,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么多的声音,很多是消失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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