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夏以来，纪录电影《尺八·一声一世》和《大河唱》集中登陆国内院线，音乐类纪录片注定受到非一般的瞩目。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亦有四部音乐题材作品入选纪录片展映单元。音乐与纪录片的深度融合和多样化呈现，促使人们重新评估音乐元素在非虚构类影视作品中的价值和潜力。
　　在今年的电影节片单中，英国与爱尔兰合拍的《A Dog Called Money》是一部探索音乐创作的纪录片佳作。导演西莫斯·墨菲（Seamus Murphy）凭借其卓越的影像表现力和简洁的叙事手法，构建了一个充满感性和创造力的艺术创作过程。影片缘起于英国音乐人波莉·简·哈维（PJ HARVEY）跟随以战地题材见长的墨菲前往科索沃、阿富汗和华盛顿南部黑人聚居区寻找音乐灵感。镜头借哈维之眼捕捉那些生活在战乱和社会底层的人们的生存状态，并通过她低沉沙哑的嗓音和富有诗性的独白，传达艺术家对世界的感知和思索。影片中哈维的游历片段是碎片化、跳跃式的，但后期剪辑通过兼续性地插入哈维和乐队在伦敦录制相关专辑的过程，将其游历见闻配合曲目的录制进行了主题类化。 　　波莉·简·哈维（PJ HARVEY）
　　值得一提的是，现年50岁的波莉·简·哈维在90年代初便以另类的音乐风格和傲人的唱作天才在英国乐坛声名鹊起。其音乐风格和角色定位从早期粗暴黑暗的女权卫士，蜕变为如今阴郁沉稳的文青形象。然而有意思的是，导演在处理哈维音乐背景时，未见音乐类纪录片常用的传记体表达，而是另辟蹊径，采取了去标签化的处理。影片对哈维的知名音乐人身份做了极为克制的展现，对于哈维第九张专辑《The Hope Six Demolition Project》的相关信息也是轻描淡写。昔日锋芒毕露的另类摇滚界传奇人物在墨菲的镜头之下就是一位外形朴素、痴迷音乐、有独立世界观和独特嗓音的女音乐人。影片仅止展现了她游历各国和录制专辑这些唱片制作的幕后工作。从某种意义上说，观众是否熟悉哈维，基本不影响对影片的观赏和对主题的理解。导演力图引导观众关注主人公如何将自己对现实世界的观察和理解，通过作词、编曲和演唱来传达和表现，而不是将注意力落在她的音乐人生、成就和名气之上。
　　影片的另一个亮点是导演将哈维和乐队的音乐创作，视为一种行为艺术来表现。最直接的证据是影片对专辑录制过程向公众开放这一实验性创举的展现。音乐专辑的录制在伦敦萨默赛特宫地下室专门搭建的录音棚中完成。为期五天的录制工作向公众开放，参观者们可以通过单向透视玻璃窗观赏录制过程，而乐队则不受干扰地专心在棚内工作。影片采取多重视点交叉展现的方式，让观众即分享了现场观众的窥视视角，又不时穿墙而过如隐身人般近距离观察乐队，甚至进入哈维的主观世界。在哈维全情投入地演唱时，碎片化战地影像配合着歌曲主题，踏着音乐节奏，如走马灯般过场。这种MTV式的剪辑手法是创作者主观臆想的视觉化呈现，意指哈维在演唱过程中促发了她对于游历见闻的回忆。影片所采取的复调式构建或许正是导演力图暗示观众，要留意录音棚中乐队成员们对词曲进行的二度创作，以及艺术家们的现场即兴碰撞和他们脑海中思维活动为音乐创作带来的质感和意外。
　　同样的，在展现哈维游历各地的片段中，导演亦采取了多重视角的不断切换。既有摄影机所代表的导演视阈中的哈维，也有哈维的主、客观视角转换。观众既可以通过哈维的主观视点和第一人称旁白叙述，产生一种沉浸感，又能不时地抽离哈维的主观世界，回归到摄影机的旁观视点。这样的观影体验是影片创作者的巧思构想，鼓励的是观众对音乐创作行为和过程的反思和体味。
　　整体上看，导演在看似简洁的双线结构交缠之下，铺设了异常丰富的视角层次。这使得《A Dog Called Money》区别于与主流音乐纪录片常见的音乐人生和现场表演的拼盘式呈现。可以说，鲜少有纪录片聚焦于艺术创作本身，用影像构建其过程，深入探究起本质。正由于这部作品从艺术和哲思的角度引领观众观察和感受音乐创作的复杂、生动和意趣，才使其在今年报名参赛的众多音乐类纪录片中显得独树一帜。

　　作者：罗薇  华东师范大学 传播学院 纪录片研究中心 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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