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亮黄的T恤，一顶蓝色鸭舌帽反戴，加上一副墨镜，轻按键钮，悠扬的《世界之巅》从金色的萨克斯管中流淌了出来。很难想象，这位集优雅与活力于一身的演奏者已经70岁了。
他叫戚云涛，原来是上海一家企业的工会干事。上周，和戚云涛一起在静安区江宁路街道党群服务中心乐宁剧场登台演出的，还有好几位时髦爷叔，他们或男高音独唱，或演奏电吹管、电贝斯，或弹奏键盘合成器，还几人合作上海说唱《金陵塔》……赢得掌声不断。这群时髦爷叔都属于蔡嘎亮艺术团。蔡嘎亮，沪语脱口秀演员，大家都不陌生。他的团员，虽然低调却很有腔调。他们最小的60岁，最大的71岁，都非科班出身，有曾经的警官，有退休的计算机网管，有忙碌的大律师，但共同之处是：都把音乐玩得风生水起，找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潇洒和灿烂。
日前，记者走近他们中的几位，听他们讲述玩音乐的故事。
戚云涛：玩音乐感觉永远年轻
戚云涛1971年分配到上海压缩机厂当工人，干过行车工、车床工。他六七岁起学吹竹笛，也没老师教，每次在过街楼下吹，笛声会把连马路上的人都吸引过来。他甚至考上了专业艺术院校，但因为要去北京，父母不同意，就放弃了。知道他有音乐特长，所以厂里一有文艺演出就叫他去，他最“高光”的时刻是和上海乐团同台演出。上世纪80年代他调到了厂工会工作。工会有一把旧的萨克斯管，他拿过来很快就上手了，为了提高水平，还到上海音乐学院的顾鹏教授那里学习过。
1992年，厂里精简人员，戚云涛主动要求下岗，利用自己的音乐才能“下海”求生存。那时候，他在饭店、歌舞厅“驻演”，可以说是“靠天吃饭”，好的时候合同一签三个月，差的时候就吃“白板”。那些年里的“协保”“协解”，他也都经历过，但始终没有放弃的是音乐。他刻苦练习吹萨克斯，有时一天要练习6到8个小时。尽管吹得不错，但毕竟是“野路子”，他抓住机会充实自己，参加了上海市文化局的乐理培训班，考出了演出证。另外，他也经常从国外艺术家的唱片和视频中学习演奏技巧。比如在春晚听到《可可托海的牧羊人》，他就马上就去学，不仅熟练背谱演奏，更努力表达音乐中的情感。
这些年，他加入了蔡嘎亮艺术团，其乐无穷，演出邀约不断。“最大的收获，是感觉永远年轻。”戚云涛说，孙子今年7岁，他在带孙子的同时，也经常参加演出，忙得开心，忙得安心，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蔡建平：60岁学吹打也能登台
和戚云涛不同，今年67岁的蔡建平是“60岁学吹打”。他去过农场，当过工人，后来进入公安系统，做过户籍警、刑警，当过看守所副所长。他个头高大，皮肤黝黑，活脱脱一个硬汉。不过，硬汉也有一个艺术梦。
2015年他生病住院时认识了蔡嘎亮，因为小时候也弹过琵琶，所以非常向往加入艺术团。不过艺术团是以轻音乐为主的，所以团长建议他先学弹电贝司，他又拜戚云涛为师，学吹萨克斯，进步挺快。后来他听说有一种电吹管，可以模仿很多种管乐的声音，于是就买了一把，花了6800元。去年封控期间，他在家里苦练电吹管，竟然吹得像模像样了。
登台表演是最大的考验。蔡建平第一次上台表演，竟然紧张得几分钟吹不出一个音。第二次登台，总算吹出了音，但搞错了调性，自己也笑场了。现在，蔡建平已经毫不怯场了。他还参加了虹口区老干部局文艺演出队，每年都有好几场演出。
他还开了抖音号“阿蔡阿乐”，分享自己的演奏，这个号已有5000多个关注，累计获赞8.6万个。现在，他又买了一把电吹管，教太太吹奏。不仅如此，虹口公安的一群退休干警也受他影响，学起了电吹管，十多人组成了一个爱好者群，在一起分享交流。蔡建平说：“沉浸在音乐的海洋，有说不出的快乐！”
陈如荣：一专多能却甘当绿叶
67岁的陈如荣退休前的工作和音乐也毫不沾边，他在上海胡庆余堂国药号药业有限公司从事计算机网络管理。
他也是从小喜欢文艺，小学时在南市区少年宫乐队拉二胡，上中学时，学校让他去参加一个手风琴培训班，十四五岁的他很快就学会了拉手风琴。他中学毕业后参军，在部队搞无线电通讯。
陈如荣聪明过人，没有上过大学，只在黄浦区业余工大学了一门高等数学，后来专业书籍能看懂，计算机也是一通百通。音乐也是如此。流行电子琴，他很快学会了。80年代后期，为了让儿子学琴，家里买了一台钢琴，他又开始练起了钢琴。
陈如荣也利用各种机会学习，他喜欢詹姆斯·拉斯特乐队和保尔·莫利亚乐队的轻音乐，就从他们的演奏中汲取养分，增强自己的艺术素养。他的键盘水平不断提高，会弹奏的曲子数以千计。这些年，他作为合成器键盘手为歌手伴奏，也为脱口秀营造气氛，甘当“绿叶”。他跟着艺术团进入过上海大小剧场，也上过电视节目，还去美国、澳大利亚、意大利、日本等国家演出过，受到欢迎。每次艺术团送音乐到社区为百姓服务，他也一次不落。二胡、手风琴、电子琴、钢琴、键盘合成器……从弦乐到键盘，从民乐到西洋乐器，陈如荣的转换堪称“无缝”。让人不由得感慨：高手在民间！
孙洪林：唱美声的律师多才多艺
就在这次演出中，一位瘦瘦的男士登台献演了《一杯美酒》和《那就是我》两首歌，男高音明亮通透，余音绕梁，袅袅不绝。歌者名叫孙洪林，他让人们更熟悉的身份是大律师，上海申房律师事务所主任。
孙洪林今年64岁，他天生一副好嗓子，小学时就是文艺骨干，经常参加各种演出，白衬衫、蓝裤子、白跑鞋、红领巾，是标配。上了中学，他也一直担任独唱，或参加男女声二重唱。孙洪林的唱法偏美声，说出来可能有人不信，多年来，他就靠一本《怎样练歌唱》的书，坚持练习，“自学成才”。直到40岁的时候，他得到了上海音乐学院的女高音歌唱家王作欣的专业指导，受益匪浅。比如他原来换气频繁，王老师就对他说：“你不能一直呼吸，要有连贯性，声音要像珍珠一样圆润。”经过一番“点石成金”，孙洪林的演唱水平有了飞跃。有一次，他参加在国际会议中心举行的上海各界人士联欢会，独唱《祖国，慈祥的母亲》，掌声雷动，被评价声音很“专业”。
孙洪林爱唱《红星照我去战斗》《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等中国歌曲，也会唱《三套车》《我的太阳》《西班牙女郎》《桑塔露琪亚》等外国歌曲，总共好几百首。现在，他每天晚饭后经常跑到新天地太平湖，边散步边放声唱歌。听到他的歌声，常有人竖起大拇指，说他唱得好，也有人认出他：“这不是孙律师吗？”
孙洪林多才多艺，他是“上海律师中乒乓打得最好的”，是上海市乒协副主席。他说：“乒乓是体能的运动，唱歌则是身体内部的锻炼，唱得多，人也年轻。”近年来，他也参加一些公益性的演出，不取分文报酬。
“今天太开心了！”“好久没这么放松了！”这是演出当天观众对爷叔们表演的评价。看到演出如此受欢迎，让爷叔们看到了自己的价值。旋律诉说情感，音符沟通心灵。以自己的吹拉弹唱，为大家带来欢乐，共同感受生活的美好，这，也是他们继续追寻音乐梦想的动力！（新民晚报记者邵宁）
记者手记：那个年代的琴童
采访这几位文艺爷叔，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对于音乐的爱好都源于儿时。戚云涛小时候吹长笛，陈如荣拉二胡、拉手风琴，蔡建平会弹琵琶，孙洪林戴着红领巾演出……他们是那个年代的琴童。
那个年代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么，当时的孩子是怎么学琴（音乐）的？他们不约而同都提到了学校“文艺小分队”和少年宫。是的，那时候学琴（音乐），都不是家长逼的，而是完全凭自己的兴趣。而学校的文艺小分队和少年宫，成为琴童启蒙的最佳土壤。每天下课后，在老师指导下，和同学一起排练，特别开心。在他们的童年，不怎么花钱，更不用考级，学音乐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当年小分队队员中最幸运的，可能考入了专业艺术院校，而更多的则从事了别的行业。但是，对音乐的热爱在他们的心中从未泯灭，童年的美好回忆支撑他们在人生的下半场继续探索艺术之路。念念不忘，终有回响。今天的戚云涛、陈如荣就是最好的证明。
反过来，现在的孩子学乐器的太多了，学习方式和从前也完全不同了：一节课几百上千；在家练琴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成效好像有，动不动就考个十级八级，但如果不是为了考级，他们根本不会碰琴……音乐，在他们的心里，是快乐还是阴影？很难说。长大后，有了时间，他们还会拿起乐器吗？也很难说。从这个角度来说，文艺爷叔的故事也给现在做父母的以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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