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中华青少年交响乐团(以下简称NYO-China)的演出,实在喜出望外。这支乐队的成员是从有志于走专业道路的青少年学子中选拔出来的,他们2017年在卡内基音乐厅的演出获得了《纽约时报》的佳评,后者将其演出形容为:“如果(音乐会)是给这支新乐团的一场考试,那么这些中国音乐家高分通过。”然而我听了8月1日NYO-China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演出,我深感那样的评价还不足以说明这些孩子的优秀。
有一次,身为杰出钢琴家和音乐鸿儒的查尔斯·罗森担任某钢琴比赛的评委时,给一位选手打了很低的分数。面对其他评委的质疑,罗森回答道:如果是学校的毕业考试,我给他80分;然而对于一个立志成为钢琴家的人,这种力求四平八稳却毫不动人的演奏,根本就是不及格。”这才是关键所在。NYO-China的少年音乐家们的技巧把握,更多的是提供一个稳固的基础,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能触及音乐深刻的层面。
8月1日的演出曲目极为繁重,且不同作品的风格跨度很大。音乐会以叶小钢《天津组曲》中的两个乐章《盘山天光》与《北塘暮色》开场,之后是贝多芬的《第五钢琴协奏曲》(加里克·奥尔森担任独奏);下半场是一首交响曲巨作——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五交响曲》。NYO-China所展现的演释品质,可说是由三个层面循序渐进的,让人们领略到越来越深入的美感。
站在审视一支青年交响乐团的角度,NYO-China弦乐组的色泽、质感、力度变化与合奏的精确,都让人难做苛评:木管乐器的音质很迷人,把握不同作品的韵味也十分细腻。铜管组的实力让我惊讶,通常铜管是非一流乐队的软肋,尤其是这次居然祭出“肖五”这样的大曲,实在让人捏把汗。毫不夸张地说,这支乐队能演完这个曲子而不发生“车祸”,已经是成功了。NYO-China的铜管乐手们虽然不可避免地有一些小的瑕疵,但整体上居然能以相当满宫满调的姿态撑住全场,实在是一群英气勃发的少年啊。打击乐部分也有精彩表现,有灵巧的节奏把握,尤其是对于老肖的作品中那些复杂而诡异的节奏,把握很见功力。
在这样的技巧成就之上,就是指挥家和青少年们一同运用这些“资源”,很好地适应了不同作品的风格表现的需要。叶小钢的作品中,不时让管乐器模仿民乐的风格、气质,演奏家们的表现足可称赏。在贝多芬的协奏曲中,钢琴家奥尔森是当代绝对的实力派大师。人们总提到他是第一位获得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金奖(1970年)的美国钢琴家,但他演奏中最核心的传承,其实是得之于阿劳的德国学派的精髓。这位钢琴家至今仍保持着极佳的状态,不少人也是为了听他而来。但我们最终面对的,并非一场单纯由大师提携年轻人的演出,而是独奏与乐队部分真正取得默契,展现协奏曲精神的演绎。
处理贝多芬笔下风格最宏伟、辉煌的协奏曲,指挥家莫洛(Ludovic Morlot)的构思相当缜密。他并没有特别追求长线条以突出恢宏感,而是通过细致的分句与敏锐的节奏刻画出古典精神。在这种细致的音乐表现中,钢琴和乐队的呼应丝丝入扣。少年们的表现很好地实践了指挥的意图。哪怕有时他们的演奏未能尽善,却是真正和钢琴大师一同创造出感人的音乐。
由此,听者也就直面了NYO-China最深层的宝贵品质——从技巧和风格的把握渐次深入,最终呈现真正动人的音乐表现的力量。贝多芬是如此,肖斯塔科维奇亦然。莫洛很好地发挥了乐队的全部优势,又谨慎地不让他们跃出(少年们目前演奏能力的)安全范围之外。该作第二乐章深刻地表现出了马勒对老肖的影响,有那种对舞曲风格刻意丑化的运用。NYO-China的首席小提琴、长笛手的独奏声部,以及整个乐队通过默契的节奏彼此呼应的效果,是绝对让人难忘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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