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器之王”牵动城市文化不同环节，学钢琴渐渐回归音乐本质，不同年龄段的新兴乐迷正在加入学琴行列——
钢琴“下凡”，弦动万家
钢琴身价“下凡”这件事，已经让普通人有了切身感受。先是搬家时钢琴由“单独搬运，一次八百”下降至“混装搬运，一次三百”；接着钢琴课课时费开始松动，精品课纷纷降价，课时费下探至400元、200元甚至150元；琴童家长甚至在短视频平台上频繁刷到“二手钢琴三千元一台”“年后钢琴价格更美丽”等内容……
在钢琴艺考刚刚兴起的2002年，青岛家庭购置钢琴的热度逐步升温，高峰期甚至传出“一年一万台”的骄人数据，多个有影响力的琴行品牌、钢琴培训机构脱颖而出，“全国学琴人数达3600万”的数据更是让人分外看好这一行业。20多年后，学钢琴渐渐回归音乐的本质，不同年龄段的新兴乐迷正在加入学琴行列，管乐、民乐开始“升温”，成为一部分乐迷的“兴趣转移点”……近日，记者采访了琴行、钢琴培训机构和钢琴家，力求寻找到“黑白键”之后的真实图景、思考学习音乐的真正意义。
现状：二手琴遇冷，高端琴销量增长
从江西路、宁夏路到香港路，大大小小的琴行布局于此。从老字号的“海韵”到新落成的“臻传”，琴行与书店都是城市文化的象征，买一台钢琴成为岛城家庭的重要开支。
“小小莫扎特音乐馆”见证了钢琴在青岛的热度，其负责人介绍：“20年前，青岛就已经有近20万琴童、10万台钢琴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岛城的民间钢琴保有量十分可观。”正一琴行总经理初政起的估算则较为保守：“现在的年销量在4000台左右。”从业内人士的介绍中可以确定的是，钢琴行业已进入冷静、稳速发展的阶段。
“2021年起，杂牌钢琴、二手钢琴销售额下降明显，原来标价五六千元的琴现在卖1万元四台。”天之音琴行负责人闫作钦认为，“80后、90后家长对钢琴有着清晰的认知，正规钢琴仍有它的消费群体。”
初政起将钢琴分为高、中、低三个档位。“从整体趋势来看，高端钢琴和低端钢琴比较好卖，中端钢琴销量一向不很理想。高端客户一定选择高端产品，而部分原计划购买中端钢琴的用户近年来也转向低端。现在，市面上德系、日系和以珠江等品牌为代表的中国钢琴占据主流。这几年，中国钢琴逐渐发展，与日本钢琴的档次差不多，基本是3万元左右的中端价位。”
一家主打高端品牌的琴行负责人坦言，高端钢琴销量仍然比较稳定。“从我们的高端顶级品牌来看，整体销量并未下跌。市场流失掉的客户以4万元价位以下的中端客户为主，而高端钢琴的起价在5万元左右。数据显示，我们琴行十几万元、百万元价位的钢琴还是有销量的，而且销量还略有增长。”该负责人说，“当下，虽然钢琴市场的确存在一些挑战，比如价格竞争激烈、市场饱和等，但总体而言，在人们生活水平提高、高品质音乐需求增加的大背景下，钢琴行业仍然是一个具有增长潜力的行业。”
变局：琴童变琴友，管乐学习趋热
市民李女士、宋女士是一对闺蜜，两家同期买琴、同期学琴，结果却大相径庭：李女士女儿即将考钢琴十级，宋女士女儿三年前考过钢琴五级就弃学钢琴，随后两次重新买课，两度放弃。
“学习钢琴每天都要练习，占用时间确实多，占用了上课外班的时间。”李女士分享女儿的学琴经历时如是表示。
这一感受得到钢琴老师小林的认证：“如果想业余考级，每天练琴一到两个小时，想考普通音乐院校要练四到五个小时。我的学生想要考到顶级音乐学院，我建议每天练八个小时，而我的大学老师认为八小时太少，需要十个小时起步，才能形成手指的肌肉记忆。”
在升学路径的综合平衡中，一些琴童家长和琴童选择了放弃钢琴的学习，由此，“学琴热”降温。然而，在这种日渐平和的发展趋势中，钢琴渐渐变得纯粹，回归爱乐者的初心。
“女儿虽然放弃学琴，我却拾起了钢琴，圆自己童年时的钢琴梦。”宋女士说。对此，“小小莫扎特音乐馆”负责人认为，钢琴的热度和钢琴教育的热度是两个维度，青岛的学琴传统仍在持续，“我们的学生数量一直保持增长，音乐馆的运行也一直比较稳定。有位盲童从13岁开始到我们这里学琴，他今年已经27岁了，还在坚持学习”。
当然，琴童的需求趋弱，固有的钢琴销售客群发生变化。因此，适应新的时代需求，资深琴行也在锐意求变，吸引爱乐新群体。
2023年，爵士钢琴突然走红，音乐人张隽豪在青岛掀起一股爵士旋风。乐迷们发现，相对于古典钢琴中规中矩的练习，爵士钢琴更加活泼、自由且时尚，适合表达现代人的情感。
对此，闫作钦介绍，“2023年，我们在青岛举行长江钢琴艺术家薛汀哲钢琴专场，还邀请中央音乐学院崔鸿根教授举行爵士钢琴专场演出。爵士钢琴本来比较小众，没想到在青岛非常受欢迎。这次爵士钢琴专场原计划开放80人的名额，最后不得不增加到120人。”老牌琴行“海韵”也推出了系列爵士主题音乐会，吸引了新老乐迷参与。负责人表示：“爵士钢琴现在已被广泛接受，尤其适合搭配摇摆舞，让年轻人放松自我，实现有腔调的社交。”
“岛城重点高中的招生倾向也在引导着乐器行业的冷暖。”一位业内人士说，“以往，小提琴、大提琴的特长课程比较多，近几年，大号、双簧管等课程都出来了，也出现了不少管乐老师。”
记者打开岛城各个重点中学的招生简章看到，艺术特长生以西洋管乐、民族乐器为主，尤其民族乐器的热度提升，罕有钢琴特长生名额。“这是岛城近年来出现管乐热的原因之一。而管乐热分流了部分钢琴热，势必也改变着乐器的销售格局。”这位业内人士介绍，“钢琴不是快消品，保存良好的钢琴寿命可达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岛城有着数十万架钢琴的存量，而新琴又在源源不断地持续生产，市场容量趋近饱和。”
在采访中，典冀琴行负责人谭宁给出一组数据：“当下，管乐在青岛的消费比较稳定，各个学校会组织40人左右的管乐团，加上鼓、号，估计全市会有近万人学习管乐。”当然，学管乐的绝非仅仅是“学生军”。实际上，中老年人才是学管乐的重点消费人群。“据不完全统计，岛城仅是吹萨克斯的退休人员，估计就有上万人。”谭宁说。
练琴室里的中老年乐迷有逐渐增多的趋势。
无论是钢琴销售、培训从业者的业务拓展和试新，中老年学习者的加入，还是管乐热的“分流”，业内人士仍然对钢琴行业的发展空间充满信心：“真正爱音乐、爱钢琴的人们，总会坐在钢琴边，寻找属于他们的音乐天堂。现在，钢琴从琴童手里交给中老年乐迷、时尚人群等琴友手里，钢琴的受众发生了变化。”
未来：“钢琴之外”学钢琴，琴声不歇
元旦期间，理查德·克莱德曼又一轮中国巡演全面铺开，热度如故。从2023年到2024年，王羽佳成为国际钢琴界的新晋女王，她的中国巡演门票秒速售罄，好评如潮。而郎朗夫妇的影响力也从音乐界延伸到综艺界……
演出市场的热度显示，钢琴仍然是最具影响力的“乐器之王”。不过，在业内人士看来，偶像级的钢琴家可以持续营造吸引力，提升大众对音乐艺术的认知，而中国仍旧缺乏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钢琴家。
在考学政策层面，关于音乐学习的思考也在讨论中。根据教育部最新规定，艺术类本科专业高考文化课录取控制分数线“原则上不得低于第二批次录取控制分数线的75%”，提升了艺考生的课业分数门槛。岛城一位钢琴名师介绍：“这一政策引发了针锋相对的讨论。一种观点认为：我练了很久的音乐，还要学文化课，如何才能兼顾？毕竟时间是有限的。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小时候专业好不一定能走到最后，艺术走到最后是拼文化而不是拼技术，国家需要的是艺术家而不是成绩特别好的艺考生。这两个观点都值得深思。我认为，这种机制有可能培养出真正的钢琴大师。”
钢琴家徐牧曾在青岛学琴，留德10年后任教于高校，对中外钢琴有着深入研究。在他看来，学琴应该让人的感官充分打开，在“钢琴之外”学习钢琴，“钢琴是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学习音乐的同时，也需要学习绘画、学习诗歌，感受丰富的视觉色彩、绘画线条，读一读博尔赫斯。毕竟艺术是相辅相成的。”
从有关数据看，国内的钢琴人均保有率已接近1%，但距离发达国家3%的人均保有率仍有较大距离。从乐器品类的占比看，钢琴仍是国内大多数家庭选择的主流乐器，学习钢琴也是市民文化生活的一个侧面。
那么，如何维持城市的钢琴传承，同时打造音乐文化的新热点？
作为教育者，徐牧认为要提升钢琴教师的水准，“驾校教练不可以只懂理论、不会开车，而钢琴教师也不能只教钢琴，不懂上台表演。”作为琴行运营者，初政起认为要加强行业自律，“自我约束非常重要，琴行要维护行业形象。”作为艺术机构，“小小莫扎特音乐馆”相关负责人希望能将服务对象拓展至家庭群体，“艺术机构的目标是培育文化消费者而不是培养琴童。我们希望能服务好几代乐迷，从家长到小朋友都来听音乐。”
无论钢琴市场如何起伏，我们始终相信：琴声不歇、掌声不歇，城市艺术生活的动能不歇。（新闻来源：青岛日报/观海新闻首席记者米荆玉/文王雷/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