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以西安音乐厅为代表的剧院，正越来越多地和 这个城市互动，音乐氛围逐渐浓郁
　　几个月前，演出陆续取消的消 息，压得李瑾几乎不能呼吸。这位年 轻的西安音乐厅项目经理，在新冠疫 情暴发后，不得不夜以继日地和国内 外合作演出的乐团、演奏家沟通： 2020年上半年演出，咋办？
　　她最担心的，是原定于3月28日 在西安音乐厅演出的《阿格里奇和她 的朋友们》，票早已售罄，各项准备 也都已经开始。最重要的，这是西安 交响乐团2020年的音乐季开季演出， 当初为了邀请到阿格里奇来西安，她 们花费了巨大的时间和精力。如果取 消，损失巨大。
　　原创唐诗交响音乐会《长安》的 命运，则让西安交响乐团总监秦智峰 揪心。准备了两年多，2月初的首演 还邀请到张国立、濮存昕等在内的吟 诵者，再约齐所有首发阵容，还不知 到何时。
　　压力倏然而至，接下来几个月， 怎么走？
　　线上音乐会救场
　　每个工作日的早晨，一群衣着讲究、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相互打着招 呼，语调轻松、步伐轻快地走进西安 音乐厅的排练厅，坐在自己的乐器 前，等待指挥前来，为即将上台的演 出紧张排练。
　　这是新冠疫情暴发前，西安交响 乐团的日常。
　　2012年成立的西安交响乐团，已 经成为西北地区西洋乐器演奏者最向 往的乐团之一：是西安音乐厅驻厅乐 团，有演出场地，且工资收入相对较 高；每年都会有音乐季，可上演经典 音乐作品；当然还有更让人羡慕的， 每年大雁塔北广场的户外公演。
　　受疫情影响，上半年音乐厅关门 禁客，这群年轻人转身一变，开始在 B站直播“交响乐大吐槽”、抖音直 播“天天爱唱团”，成为各大直播平 台的视频主角。进入4月，“云上国 宝音乐会”成为乐团的新名片，在 B站被热捧。
　　早 在 1 月 底 ， 眼 看 复 工 遥 遥 无 期，西安交响乐团品牌总监曹继文坐 不住了，“完蛋了，接下来几个月的 演出要泡汤了”。急忙线上和西安交 响乐团总监秦智峰、李瑾等人碰头， 商量对策。
　　既然不能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演出，就先把团里现有的人组织起 来，干一些之前想干却没干成的事 情。
　　或许是个机会，去年一直在谋划 的线上演出可以行动了。多年合作的默契，让他们一拍即合：要快，趁着 大多数团还没反应过来时，先人一 步。
　　1月20日，西安交响乐团在B站推 出短片《一分钟科普：交响乐团指挥 到底在前面比划啥》，点击量达到 9.2万次；1月26日推出短片《千万别 学中提琴》，点击量11.8万次。
　　在曹继文看来，这些都是试水。 接下来几个月，网络是他们的主战 场，开发何种形式的线上音乐会，才 能吸引更多流量，需要乐手和幕后工 作人员花更多的心思。
　　终于，在介绍交响乐团中的各类 乐器短片、弹幕音乐会的探索中，夺 人眼球的“云上国宝音乐会”系列，4月18日在陕西历史博物馆《大唐遗 宝——何家村窖藏出土文物展馆》上 演。接下来几周，在秦始皇帝陵博物 院、西安碑林博物馆、西安博物院和 西安城墙上演的线上音乐会，成为不 少粉丝线上的等候。
　　又一个把疫情危机转化为机会的 实战。这群年龄最大34岁，最小20岁 出头，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年轻团 体，从台前到幕后都在用年轻人的方 式，推广乐团，吸引粉丝。
　　“说到陕西，大家首先想到的是 兵马俑、城墙、碑林。我们将交响乐 跟这些具有代表性的文化符号融合在 一起，希望能够带来中西文化的碰 撞 ， 让 文 物 活 起 来 ， 让 音 乐 更 灵 动。”曹继文说，他们很幸运，陕西 有这么多的国宝可以拿得出手。
　　“云上国宝音乐会”历时1月整 整6场，新华社、中新社、《中国日 报》等权威媒体对此报道，直播平台 累计观看人数超过2300万，成为艺术 团体在疫情期间创新演出模式较为成 功的探索。
　　谁说线上引流不是挣钱？
　　律动的音乐季
　　百度贴吧的“古典音乐吧”里，2019年1月“求问西安交响乐团啥水 平”的帖子已经盖成高楼。
　　4 楼 的 乐 迷 回 复 中 有 这 么 一 段 话：“国内这些非北上广深地区以外 的团，有几家愿意坚持办乐季的？没 有点儿理想谁干这事儿？”
　　和网友一样，每年西安交响乐团 的音乐季和大雁塔公演，是西安音乐 厅总经理曹彦的骄傲。
　　建团第二年开始，音乐季就是西 安交响乐团的招牌。每个音乐季，西 安交响乐团都会推出一个作曲家主 题，贝多芬、莫扎特、勃拉姆斯…… 他们希望能够把这些作曲家的经典作品全演上一遍。
　　这个坚持，并不简单。最初几年，粉丝和观众不多，加之音乐季花 钱如流水，缺了商演的收入，生存是个挑战。
　　那两年，西安音乐厅年度运营补 贴取消，成为全国年演出量超300场 的艺术场馆中，唯一没有年度运营补 贴的场馆，也因此连续3年经营亏 损。为此，曹彦背上沉重的债务。
　　没有人逼着曹彦做音乐季，是她 在逼自己。汇聚过来的一批乐手，大 部分年轻而充满理想。在西安这个古 典音乐并非主流的地方，如果没有高 规格音乐季，乐团怎么能持续提升整 体水平？
　　为了让乐团专心一业，秦智峰没 少得罪人。成立最初的乐团，不够严 谨，甚至排练表演都比较乱。为营造 积极向上的乐团氛围，秦智峰让很多 不适应乐团管理制度的人走了，演出 时只能从其他乐团再借。
　　他知道团里不少人都有点怕他， 因为他严厉。比如要求9:50排练，没 有提前15分钟就算迟到，因为要调音 热乐器；排练时不允许手机响，看了手 机扣500元，影响了排练再扣500元。
　　其实，和陕西其他交响乐团相 比，西安交响乐团并不占优势。西安 音乐学院交响乐团集纳了学校演奏专 业的优秀教师和学生；陕西爱乐乐团 是陕西最早的职业交响乐团，曾是毕 业生最向往的地方。
　　但西安音乐学院交响乐团有不少学 生，人员不稳定，且大多数演出都是学 术交流性质，与职业化乐团不在一个比 较范围；陕西爱乐是老字号，依靠西安 音乐学院音乐厅演出，但不是市场化运 营，也不能对外公开售票，且乐团没有 音乐季，影响力不好评判。
　　由于西安音乐学院的存在，西安这个城市有天生的音乐优势。秦智峰愿意招进团的人，是个人表演技术 高、团队表演协作能力强的人。西安 音乐学院的毕业生给了他大量选择。
　　“乐团和专业教育机构，需要的 是良性互动，就是我需要什么样的 人，他们培养什么样的人。”秦智峰坦 言，尽管有不少优秀演奏者，但很多时 候，音乐学院的优秀学生，把留校当成 了最佳选择，他们没有接触过社会，很难知道职业乐团需要什么样的人才。
　　但秦智峰很自豪，2019年西安交响乐团共演出了80场，这个数字在圈内令人骄傲。还有来自圈内大咖的肯 定。着名指挥家郑小瑛和团里合作 前，曾说需要6天的磨合排练时间， 和乐团排练一次后，就把排练时间缩 短为3天，并发朋友圈给乐团点赞。
　　每年的大雁塔公演是曹彦最得意 的付出。当年，这份所有人认为不可 能批下来的公演项目，曹彦跑断了 腿，也收获了希望。
　　“允许公演，是这个城市对音乐 文化的认可。”曹彦说，公演挣不了 钱，却吸引这个城市的市民们开始走 向剧场，感知音乐的魅力。
　　毫无疑问，越来越多的人在走进 音乐。2013年，为节省开支，曹彦砍 掉所有媒体宣传费，开辟新媒体，自己宣传推广并维护粉丝。
　　作为最早一批公众号的建立维护 者，如今，陕西大剧院&西安音乐厅 的活跃粉丝已有20多万人，微信公众 号活跃指数在全国同行中列第二，仅 次于国家大剧院。
　　用音乐和城市互动
　　一次演出结束，秦智峰被俗称西安交响乐团“天字第一号”乐迷的小 树老师拦住：“今天的一个乐器出了 问题，一耳朵就听了出来。”秦智峰 有些汗颜，这么专业的乐迷，乐手再 不进步怎么生存？
　　在西安碑林博物馆,西安交响乐团“弦上莫奈四重奏”为即将网络直播的“云上国宝”音乐会彩排李一博/摄
　　小树老师本名刘佩龙，是一位国 企职工。和西安音乐厅的缘分开始于 2009年11月，他收到同事送的一张音 乐厅演出票，正好有机会去看看。
　　当时，西安音乐厅刚成立两个多 月，在市民中的熟知度和影响力很有 限，正因为如此，面对市民推出了很多 音乐类的科普和公益讲座。刘佩龙被吸 引，把这里当成涵养音乐爱好的基地。
　　但此时的西安音乐厅，全部都是外 请的演出。“一个城市真正的文化活 力，是艺术家留在这生活和工作。为什 么做团？就是吸引更多好的艺术家留在 这个城市。”曹彦想给自己生活的城 市，带来更多艺术文化的提升。
　　在一个城市生活和工作的艺术 家，必定要和当地的市民互动。因此，愿意主动走进剧院的人被曹彦紧 紧抓住。“每次演出结束，我们就请 观众加微信群，关注我们的公众号。 我们学习互联网营销，每一场演出拿 出7个名额，请7名粉丝各带一个朋友 来看，演出结束后我们会跟他们交 流 ， 问 他 们 愿 不 愿 意 以 后 再 来 观 看。”
　　刘佩龙是第一批忠粉之一，亲眼 见证了西安交响乐团的成立和成长。 乐团的演出，他几乎场场必到，看乐 手的表情、听乐手的发音，对于发现 的问题从不留情面。“每一个喜爱音 乐的人，都想在所居住的城市找到一 个心灵归宿。对我来说，西安音乐 厅、西安交响乐团就是这样一个地 方，所以我当然希望它越变越好。”
　　当然，陕西的演出场地不只有西 安音乐厅、陕西大剧院，乐团也不只 有西安交响乐团，但他们却是最年 轻、最活跃的剧院和乐团之一，粉丝 已达20万。
　　2019年，西安音乐厅和陕西大剧 院 全 年 演 出 5 8 4 场 ， 这 个 频 次 ， 2020年注定难以突破。但另一个现实 是，2019年西安音乐厅的市场化演出 中，涉及的陕西作品屈指可数，陕西 作曲家的作品也是空白。
　　这也是陕西作曲家群体面临的一 个问题。他们普遍认为陕西境内高水 平的演出团队太少，继而作品上演频率不高。
　　对于曹彦说，如果陕西作曲家有好听的作品，她也希望有机会在西安音乐厅上演。但她还必须要考虑经济 效益——西安音乐厅和陕西大剧院都 是纯市场化运营，一场音乐会下来的 收入能否包住成本？
　　迄今为止，曹彦在市场运营下， 陕西音乐家只演过赵季平的作品。据 乐迷反映，效果很不错，毕竟在陕西 这块土地上，听到陕西作品，很有归属感。
　　除却西安音乐厅，在陕西的其他 剧院中，包括西安音乐学院音乐厅、 人民剧院等在内的剧场，陕西作曲家 的作品却不断在上演。尤其是西安音 乐学院音乐厅，学校师生的作品很 多，但受众有限。
　　在204所工作的音乐爱好者郝宁 感慨，她也想去西安音乐学院听师生 们的演出，无奈没有渠道和途径。
　　值得一提的是，陕西作曲家的作品有些“墙内开花墙外红”。赵季平 全年委约作品不断；从西安音乐学院 副院长位置退下来的韩兰魁，多了不 少时间创作外省委约作品。作曲家崔 炳元的作品，已经在8个外省城市上 演专场音乐会。
　　对于城市音乐来说，演出场地、 演出团体的优秀很重要，但更重要的， 还是要有更多本地精神的作品，本地优 秀的创作者。如曹彦所说，艺术家们可 以提升城市的气质。那么，创作型艺术 家们和城市的互动同等重要。
　　刘佩龙这位乐迷，最期待的是每 个月都能听上陕西作曲家的作品音乐 会。当然，对于听惯古典音乐经典作 品的他来说，不好听，不行。
　　西安音乐厅阿格里奇的演出尘埃 落定，确定延期至2021年10月，李瑾 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保下来了。
　　确定延期那天，曹彦转了官方通报的微信，配文：“各位乐迷，我们尽力了，希望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更 好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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